第二章 道教与《老子》和老聃
前言
南北朝梁刘勰《灭惑论》云:“案道家之法,厥品有三:上标老子,次述神仙,下袭张陵。太上为宗,寻柱史嘉遯,实惟大贤,著书论道,贵在无为,理归静一,化本虚柔;然而三世弗纪,慧业靡闻,斯乃导俗之良书,非出世之妙经也”。又云:“今祖述李叟,则教失如彼”,“举号太上,而法穷下愚”(《弘明集》卷八)。他指出《老子》只是导世良书,而非论出世的宗教经典,《老子》的作者李耳(字伯阳,谥曰聃,或曰太史谵、老莱子)也只是大贤者,并非神仙。早在东汉末,牟子著《理惑论》便指出:“为道者,或辟谷不食,而饮酒啖肉,亦云老子之术也。……老子著书千文,无辟谷之语。”实际上是说道术与《老子》没有关系。
而齐魏收《魏书·释老志》云:“道家之源,出于老子。其自言也,先天地生,以资万类,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,下在紫微为飞仙之主,千变万化,在德不德,随感应物,厥迹无常。授轩辕于峨眉,教帝喾于牧德,大禹闻长生之诀,尹喜受道德之旨,至于丹书紫字、升玄飞步之经,玉石金光、妙有灵洞之说,不可胜纪。”
上述两说,显然相互抵牾。前说为佛教徒对道教之指摘;而后者则是据道教徒一贯之宣教。前者是站在佛教立场,揭道教之短,语言不免类刻,但从探讨事实真象来说,不能不认为言之亦有据;后者虽系出于史家对道教之尊重,终归是综述道教徒自尊、自神其教之传说,可敬而非史实。可是时至近代,两说仍然并存,学术界多执前说,而道教徒仍执后说,认为道教萌芽于道家,谁图谋将“道家”和“道教”分开,“使太上老君坐不稳三清宝座”,是“不懂社会群众心理,不察道教的历史根源,只算得书生见解”(见陈撄宁著《道教与养生》第82页)。
那么究竟应当如何认识这一问题,我以为教内教外固然有别,两说并存,理应相互尊重,但探讨史实则必须以尊重客观历史为前提。
一、从《老子五千文》到《道德真经》
《老子》,也称《老子五千文》、《道德上下篇》,在战国时代便已受到社会重视,《礼记·曾子问》、《庄子·天下篇》、《韩非子》中之《六反》《内储说下》《亡征》中均引载《老子》之言论。归本黄老的韩非子并撰《解老》、《喻老》以明老子之术。《史记·老庄申韩列传》后司马迁评述说:“老子所贵,道虚无因,应变化于无为,故著书辞称微妙识。庄子散道德放论,要亦归之自然;申子卑卑,施之于名实;韩子引绳墨、切事情、明是非,其极惨礉少恩,皆原于《道德》之意。而老子深远矣。”足见其影响之大。
在秦汉时期,秦《吕氏春秋》、西汉《淮南子》《说苑》等巨著均有引演老子之术的篇章。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载,当时传述老子之学的有:“《老子邻氏经传》四篇,《老子傅氏经说》三十七篇,《老子徐氏经说》六篇,刘向《说老子》四篇”。并谓:“道家者流,盖出于史官,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,然后知秉要执本,清虚以自守,卑弱以自持,此人君南面之术也。合于尧之克攘,《易》之嗛嗛,一谦而四益,此其所长也。及放者为之,则欲绝去礼学,兼弃仁义,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。”汉武帝时司马迁作《史记》,其《太史公自序》也只说道家之学,“其为术也,因阴阳之大顺,采儒墨之善,撮名法之要”,是集诸家之大成。均未见有宗教色彩。
虽然史书有上述评介,但也并不排斥《老子》的社会价值在汉初已开始发生变化,一是汉初文帝、景帝时期(公元前179—前141年)皆提倡《老子》之学,以黄老清静之术治天下。《史记·儒林列传》记载:“乃至孝景,不任儒者,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。”《史记·外戚世家》:“窦太后好黄帝、老子之言,帝及太子、诸窦不得不读《黄帝》《老子》,尊其术。”《史记·乐毅列传》:“乐臣公善修《黄帝》《老子》之言,显闻于齐,称贤师。”由于统治者的倡导,《老子》之学蔚然兴起,声誉高涨。二是神仙家向道家哲学流派靠拢,吸取老庄学说中的一些神秘主义思想因素,作宗教性比附、解释与引伸,逐步渗透,逐步融合。本来活跃于燕齐滨海一带的方仙道,有术而乏理论,他们曾经吸取先秦驺衍的阴阳五行说,可是仍未能提供造构神仙学的基本理论依据,同时其人其说亦远不如“老子”声誉之高。正是由于神仙家逐渐依附,《老子》在社会上有些人的心目中,便也慢慢腾起了神秘的烟雾。据史书记载,首先敲道家之门的方仙之士,便是“河上丈人”。《史记·乐毅列传》:“乐臣公学《黄帝》《老子》,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,”后人称这为“河上公”。汉代方仙士依据河上公之遗教,造作了《老子章句》(旧题“西汉河上公作”,今人人有考证为东汉作品)。认为“虚极”与“恍惚”之“道”产生元气(即“一”),元气生万物,倡导“怀道抱一守五神”的修养方法,相信“人能守一使不离身则长存”,“人能养神则不死”,从而宣传“用道治国则国安民昌,治身则寿命延长”,把《老子》变成了治国修身和修养成仙的经典。以后求神仙的方士们,便是从《老子章句》得到启发和依据,更为援引、附会、演绎以自文其教。由于《章句》将《老子》分为八十一章,以前三十七章为《道经》,后四十四章为《德经》故以后又称《老子》为《道德经》(到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帛书《老子》甲乙本,据考古家推算甲本抄写年代至晚在汉高祖时期,编次为《德经》在前,《道经》在后)。
从战国末年,喜黄老刑名之学的韩非撰《解老》,《喻老》,河上丈人者流用神仙家观点解释《老子》开始,历代注家不绝,各以自己的主观见解来解释和阐发《道德经》,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取舍之间,互有同异。在东汉出现的《太平经》、《老子想尔注》与早期道教关系最为密切。汉顺帝时出现的《太平青领书》(即《太平经》),已尊老子为至高天神,并吸取《老子》中的内容作为太平道神学理论的组成部分;《老子想尔注》为东汉末张鲁所作,托“老子”之言,而演五斗米道(详见下文)。《三国志·张鲁传》注引《典略》:“(张)修为五斗米道,……使人为奸令、祭酒,主以《老子五千文》,使都习,号奸令”。显然,在东汉晚期,《老子》已被于吉、张道陵奉为太平道与五斗米道的经典了。至唐代,道教得到统治者的扶植,唐太宗为“崇重今朝冠冕”,宣布李聃为唐室李氏族祖,并推崇《老子》。据《广弘明集》卷二十五《叙太宗皇帝令道士在僧前诏表》云:“大道之兴,启于邃古,源出无名之始,事高有形之外,迈两仪而运行,包万物而亭育,故能经邦致治,反朴还淳。”唐高宗仪夙三年(公元678年)诏令自今以后,《道德经》为上经,贡举人必须兼通。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(公元733年)令士庶家藏《老子》一本,每年贡举人量减《尚书》、《论语》两条策,加《老子》策;开元二十九年崇玄学,置生徒令习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、《文中子》、《庚桑子》;老子已被尊为“玄元皇帝”,天宝元年(公元742年)追号庄子为南华真人、文子为通玄真人、列子为冲虚真人、庚桑子为洞虚真人,其四子书改为真经。天宝十三年颁御注《老子》并义疏于天下。唐玄宗还曾亲受道教法箓,成了道士皇帝。由于道教成了皇族宗教,《老子》已成了圣典,故而道家哲学流派的伟大著作《老子》,被道教尊宗仰为《道德真经》了。
二、从“老聃”到“太上老君”
相传,老耳是《老子》的作者,春秋时代的伟大哲学家。
《史记·老庄申韩列传》记载:“老子者,楚苦县厉乡典仁里人也。姓李氏,名耳,字伯阳,谥曰聃,周守藏室之史也。……老子修道德,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,居周久之,见周之衰,乃遂去。至关,关令尹喜曰:‘子将隐矣,强为我著书。’于是老子乃著书《上下篇》,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而去,莫知其所终。”此传中,对老子还另有说法,“或曰,老莱子亦楚人也,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”,“或曰,(太史)儋即老子,或曰非也。”说法虽不一,而后世大多以李耳为老子,又称老聃,“老君”之称则最早出现于《后汉书·孔融传》。
战国末至西汉,《老子》显扬,声誉日高,此书作者老聃,自然如水涨船高,名声日渐显荣;同时也由于《老子》哲理深邃,使人感觉深奥莫测,因而隐君子老聃被蒙上了神秘的烟雾。如《史记·老庄申韩列传》云:“(孔子)谓弟子曰:‘鸟吾知其能飞,鱼吾知其能游,兽吾知其能走。走者可以罔,游者可以纶,飞者可以矰,至于龙,吾不知其风云而上天。吾今日见老子,其犹龙邪?’”又云:“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,或言二百余岁,以其修道而养寿也”,“老子,隐君子也”。不论传说记述多么不一,不论人们对他产生多么浓厚的神秘感,但在司马迁修《史记》的年代,“老子”也仍然被认定是世上的“人”,而不是天上的“神”、海上的“仙”。《老子传》中还记述老子的家世:“老子之子名宗,宗为魏将,封于假干;宗子注;注子宫;宫玄孙假,假仕于汉孝文帝;而假之子
解,为胶西王邛太傅,因家于齐焉。”明明是有情有欲、有子有孙的人,不是餐风饮露、脱离尘世的神仙。在汉武帝时,神仙方术士宣扬神仙信仰,只是推尊黄帝,犹未神化老子,即使如信奉神仙的淮南王刘安,他所著《淮南子》也未将道家与神仙家混为一流。及至东汉班固修《汉书》,其中《艺文志》列举各家书目,在道家类既列有《黄帝》,也列有《老子》,但在神仙家类则只有《黄帝》而无《老子》。这就是说,在班固完成《汉书》的东汉光武帝永平至建初年间(公元58-84年),史书也并未把老聃描述为“神”,他仍然是春秋时代一位伟大的思想家。但是,由于东汉时儒家已出现宗教化趋向,谶纬之学兴起,同时汉明帝时(公元58-75年)佛教由西域传入内地。神仙家受儒家尊崇尧舜、神化孔子的启示,也便效法儒家“祖述尧舜,宪法章文武,宗师仲尼,以重其言”的方式,依附于当时很有社会影响的黄老之学,推尊黄帝、老子以自文其教。佛教传入的刺激,对神化老子也有催青的影响。由于神仙方术之士的渲染,哲学家的老子便逐渐被升离了世俗,而演化为神仙。开其端倪大致在汉明帝时期,《后汉书·楚王英传》记载:“英少时,好游侠,交通宾客,晚节更喜黄老,学为浮屠斋戒祭祀。……诏报曰:‘楚王诵黄老之微言,尚浮屠之仁祠,洁斋三月,与神为誓,何嫌何疑,当有悔吝?’”《后汉书·西域传》记载:“世传明帝楚见金人,长大,项有光明,以问群臣。或曰:‘西方有神,名曰佛,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。’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,遂于中国图形象焉。楚王英始信其术,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。后桓帝好神,数祀浮图、老子,百姓稍有奉者,后遂转盛。”到汉桓帝时(公元147-167年)已设祠专祀老子,《后汉书·桓帝纪》记载:“(延熹)八年春正月,遣中常侍左悺之苦县,祠老子。十一月,使中常侍管霸之苦县,祠老子。”又《后汉书·祭祀中》:“桓帝即位十八年,好神仙事。延熹八年初,使中常侍之陈国苦县祀老子。九年,亲祠老子于濯老。文罽为坛,饰淳金扣器,设华盖之坐,用郊天乐也。”《后汉书·襄楷传》:“又闻宫中立黄老、浮屠之祠。此道清虚,贵尚无为,好生恶杀,省欲去奢。……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。”至汉灵帝熹平、光和年间(公元168-184年)太平道与五斗米道已盛行,信奉者甚众,老子已被尊崇为教祖。太平道所奉神书《太平经》卷一至十七中说:“长生大主号太平真正太一妙气、皇天上清金阙后圣九玄帝君,姓李,是高上太之胄,玉皇虚无之胤。……上升上清之殿,中游太极之宫,下治十方之天,封掌亿万兆庶,鉴察诸天河海、地源山林,无不仰从,总领九重十叠,故号九玄也。”老子已是太平道所奉最高的神。五斗米道有张鲁托名“想尔”所撰之秘典《老子想尔注》,《注》中说:“一者道也”,既“在天地外”,又“入在天地间”,而且“往来人身中”,“散形为气,聚形为太上老君,常治昆仑”。还说:“道使黄帝为之”,老子的地位超过了黄帝,成为五斗米道的最高天神,这是神仙信仰上的一个发展。
在东汉晚期,“老子”、“道”、“炁”已合而为一。《隶释》卷八有延熹八年的《边韶老子铭》记载,当时信道者运用《老子》“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不自生也”、“谷神不死,是为玄牝”的话,描述老子“离合于混沌之气,以三光为终始,观天作谶,降升斗星,随日九变,与时消息。规矩三光,四灵在傍;存想丹田,太一紫房。道成身化,蟑蜕变世,自羲农以来,世为圣者作师。”后汉王阜《老子圣母碑》亦云:“老子者,道也。乃生于无形之先,起于太初之前,行于太素之元。浮游六虚,出入幽冥。观混合之未别,窥清浊之未分。”老子已是无处不在、无世不在、无所不能的天神。
神化“老子”,尊号“太上老君”,其来有自。“太上”,本至高无上之意,出之古典,如《老子》云:“太上,下知有之其次,亲之誉之”;《左传》:“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”;《礼记》:太上贵德,其次务施报”。“立德”、“贵德”正是老子的风范,“太上”正适合老子的清高,因此创立道教的张道陵将“太上”这一桂冠奉戴在“老君”头上。从三张之五斗米道起,道教均奉老子为教主,尊称“太上老君”,一般简称“老君”。如魏晋行世的《黄庭外景经》云:“老君闲居作七言,解说身形及诸神。”东晋葛洪《抱朴子·地真篇》云:“老君曰: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。”《抱朴子·杂应篇》云:“但谛念老君真形,老君真形见,则起再拜也。老君真形者,思之,姓李名聃,字伯阳,身长九尺,黄色,鸟喙,隆鼻,秀眉长五寸,耳长七寸,额有三理上下彻,足有八卦,以神龟为床,金楼玉堂,白银为阶,五色云为衣,重叠之冠,锋铤之剑,从黄童百二十人,左有十二青龙,右有二十六白虎,前有二十四朱雀,后有七十二玄武,前道十二穷奇,后有三十六辟邪,雷电在上,晃晃昱昱,此事出于仙经中也。见老君则年命延长,心如日月,无事不知也。”这时的“老君”高居金楼玉堂,护卫簇拥,猛兽环立,雷电其上,日月经天,何等威风显赫,哪里还似当年虚怀若谷、持雌、柔弱的皓首银鬏老人呢?
至南北朝(公元420-589年),“太上老君”这一徽号已经为道教中人所公认,北魏道士寇谦之利用“太上老君”的名义,着手“清整”道教,并自封为“天师”。《魏书·释老志》记载有寇谦之假托“太上老君”降世的故事,说:“以神瑞二年(公元415年)十月乙卯,忽遇大神乘云驾龙,导从百灵,仙人玉女左右侍卫,集止山顶,称‘太上老君’。谓谦之曰:往辛亥年,嵩岳镇灵集仙宫主表天曹称:‘自天师张陵去世以来,地上旷诚修养之人,无所师授。嵩岳道士、上谷寇谦之,立身直理,行合自然,才任轨范,首处师位。’吾故来观汝,授汝天师之位,赐汝《云中音诵新科之诫》二十卷,号曰《并进言》。……汝宣吾新科,清整道教,除去三张伪法,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,大道清虚,岂有斯事!专以礼度为首,而加以服食闭练”。稍晚于寇谦之的南朝刘宋道士陵修静,也假托“太上老君”的意旨,建立道教斋戒威仪。《陆先生道门科略》说:“‘太上老君’以下古委怼,淳浇朴散,三五失统,人鬼错乱,……故授汝天师正一盟威之道,禁戒律科,检示万民逆顺祸福功过,令知好恶,……使民内修慈孝,外行敬让,佐时理化,助国扶命。”这时的“太上老君”已不仅是恭维的尊号,而是已被描绘为亲理教务的、名副其实的“教主”。稍后于陆修静的南朝齐梁道教著名学者陶弘景,他把当时的封建等级、官阶制度引入道教,造构《真灵位业图》,排列神仙系统,其中也列有“太上老君”和“老聃”的尊号和崇高的位置。至唐代,因道教盛极一时,“老子”被唐皇帝认为族祖,神化“老子”也就自然逐步上升。《旧唐书·高宗纪下》记载,唐高宗乾封元年追号“老子”为“太上玄元皇帝”。《旧唐书·礼仪志四》载,唐玄宗天宝元年,诏《汉书·古今人物表》玄元皇帝升入上圣;天宝二年追尊为“大圣祖玄元皇帝”;天宝八年册尊为“圣祖大道玄元皇帝”;天宝十三年又上尊号为“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”。唐以后,有关“老君”的宗教性传说、记传、经书、艺术作品,一天比一天滋繁起来,相互渲染张饰,“老君”的“教主”及宇宙最高“天神”的地位,俨然是肯定无疑的了。
三、《老子》与道教教义
道教自东汉顺帝时(公元126-144年)沛人张道陵于鹄鸣山创立,一直便奉《老子》(《道德经》)为圣经,宣传以“道”和“德”为其根本教义,用神仙信仰去解释和阐发《老子》。道教之所以皈依“老子”,固然有抬出“老子”可以与儒家的孔子、佛教的释迦牟尼相抗衡、媲美的意思;但也不能不看到《老子》确实含有可以为宗教所援用的神秘主义思想因素,特别是其中有关于宇宙本原的唯心之说、神仙信仰的长征久视之道、修道养寿的人生哲学,都是道教能够吸取、引伸的内在思想因素。如:第四章:“道冲,而用之或不盈,渊兮,似万物之宗。挫其锐,解其给,和其光,同其尘。淇兮似或玄牝。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”第十六章:“天乃道,道乃久,殁身不殆。”第二十一章:“道之为物,惟恍惟惚,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;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。”第二十五章:“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寂兮寥兮,独立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,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。……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”第三十九章:“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神得一以灵,谷得一以盈,万物得一以生,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。”第四十章:“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”第四十二章:“道生一,一生二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”第五十九章:“深根、固柢,长生久视之道。”第七十三章:“天之道,不争而善胜,不言而善应,不召而自来,绰然而善谋。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。”第七十九章:“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。”等等。《老子》是春秋时期(公元前770至前476年)出现的一本富有唯心哲理的、精致的百科全书,其词句精练简洁,含意深奥曲折,很多地方使后人觉得混沌不明,感到神秘莫测,这正给神仙方术之士提供了向宗教引伸的好条件,并因之而建立了以神仙信仰为核心,而以《老子》之学为理论的道教义理体系。
迄今,道教积累经书逾万卷,其中重要经书,不是托言太上老君“降授”,便是引老君“道德”之言,而演说神仙之道。笼统地说,道教所宣扬之义理,无一不与《老子》在形式上及内在思想上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。为具体说明这一实际情况,这里便有必要将道教经典与《老子》加以对照比较,以显示真象。为节省篇幅,这里只能择其经书之要者,而且是仅就要经之要点来加以探究。看看道教是如何利用《老子》来演绎其教义的;从而也可以管窥《老子》对社会宗教意识影响之广泛与深刻。
道教宣传其根本信仰为老子的“道”和“德”。教徒所说的修炼,概括起来说就是“修道养德”。道教经书中如何解释“道”和“德”呢?
《太平经》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说:“夫道何等也,万物之元首,不可得名者。六极之中,无道不能变化。元气行道,以生万物,天地大小,无不由道生也。”“道无奇辞,一阴一阳,为其用也,……阳安即万物自生,阴安即万物自成”。卷六十八中说:“夫道乃洞,无上无下,无表无里,守其和气,名为神。”
《老子想尔注》说:“一者道也。今在人身何许?守之云何?一不在人身也,诸附身者悉世间常伪会,非真道也。一在天地外,入在天地间,但往来人身中耳,都皮里悉是,非独一处。一散形为气,聚形为太上老君,常治昆仑。或言虚无,或言自然,或言无名,皆同一耳。”
《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》说:“道者,谓太初也。太初者,道之初也。初时为精,其气赤盛,即为光明,名之太阳,又曰元阳子丹,丹复变化,即为道君。”
《玄纲论》说:“道者何也?虚无之系,造化之根,神明之本,天地之元。其大无外,其任无内。浩旷无端,杳杳无极。至幽靡察,而大明垂光。至静无心,而品物有方。混汉无形,寂寥无声。万象以之生,五行以之成。生者无极,成者有亏,生生成成,今古不移,此之谓道也。”
《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》说:“大道无形,生育天地;大道无情,运行日月;大道无名,长养万物。吾不知其名,强名曰道。”
《太上混元圣纪》说:“太上老君者,大道之主宰,万教之宗元,出乎太无之先,起乎无极之源,经历天地,不可称载,终乎无终,穷乎无穷者也。”
总之,“道”是非物质的宇宙本原,是宇宙的主宰者。“老子”异化谓之“道”,“道”人格化谓之“太上老君”。
何谓“德”?
《玄纲论》说:“德者何也?天地所禀,阴阳所资,经以五行,纬以四时,牧之以君,训之以师。幽明动植,咸畅其宜。泽流无穷,群生不知谢其功,惠加无菜,百姓不知赖其力,此之谓德也。然则通而生之谓之道,道固无名焉。畜而成之谓之德,德固无称焉。尝试论之,天地、人物、仙灵、鬼神非道无以生,非德无以成。”
《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》说:“德者,谓为善之功德也。……夫有德之人,念施行诸善,行者谓举足从径行,乃得大道。”“老君作《道经》复作《德经》,使忠信者奉行之,假令但守道便可得遂,圣人但作一言之诀,何须并作诸经云耶?”“夫道得三乃成,故言三合成德。自不满三,诸事不成。夫三者,谓道、德、人也。人为一;当行功德,功德为二;功德行乃为道,道为三。如此人入道、德,三事合,乃可得。若有人但作功德不晓道,亦不得道也;若但有道、德而无人,人亦不得道也。”
所谓“修道养德”,就是敬祀“太上老君”,体“老君”自然之道而行;行善事,积功德,以得神佑,得道成神仙。
下面再就道教依据《老子道德经》而演说教义的要经,举例对照比较,以明真象。
(一)、《太平经》:
《道德经》第二章:“圣人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,万物作焉而不辞。”《太平经》卷十八至三十四中则说:“天地不语而长存,其治独神,神灵不语而长仙,皆以内明而外暗,故为万道之端”。“夫用口多者竭其精,用力多者苦其形,用武多者贼其身,此者凶祸所生也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十章:“载营魄抱一,能无离乎?专气致柔,能婴儿乎?”《太平经》卷五十二中则说:“欲知其意胞中童,不食十月与道通。自然之道无有上,不视而气宅十二重。故反婴儿则无凶,老而反少与道通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十六章:“归根曰静,是谓复命”。《太平经》卷七十三至八十五中则说:“求道之法静为根,积精不止神之门;五德和合见魂魄,心神已明大道陈。先知安危察四邻,群神大来集若云,若是不息长寿君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一章:“道之为物,惟恍惟惚。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。”《太平经》卷六十八中则说、“夫道乃洞,无上无下,无表无里,守其和气,名为神”。卷九十八中则说:“夫神,乃无形象,变化无穷极之物也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五章:“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,寂兮寥兮,独立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”。《太平经》卷六十五中则说:“故天道比若循环,周者复反始,何有解已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三十七章:“道常无为而无不为,侯王若能守之,万物将自化。”《太平经》卷十八至三十四则说:“道无所不能化,故元气守道,乃行其气,乃生天地,无柱而立,万物无动类而生,遂及其后世相传,言有类也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四十章:“反者道之动,弱者道之用。”《太平经》卷四十二则说:“本去故当绳之以真道,反其末极还就本,反其华还就实,反其伪还就真。夫末穷者宜反本,行极者当还归,天之道也”。“极上者当反下,极外者当反内;故阳极当反阴,极于下者当反上;故阴极反阳,极于末者当反本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四十二章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”《太平经》卷七十三至八十五则说:“元气恍惚自然,共凝成一,名为天也;兮而生阴而成地,名为二也;因为上天下地,阴阳相合施生人,名为三也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五十一章:“故道生之,德蓄之,物形之,长之育之,亭之毒之,养之覆之”。《太平经》卷五十六至六十四则说:“道者,天也,阳也,主生;德者,地也,阴也,主养;万物多不能生,即知天道伤矣;其有不生者,即知天克有绝者矣。一物不生一统绝,多则多绝,少则少绝,随物多少,以知天统伤。夫道兴者主生,万物悉生;德兴者主养,万物人民悉养,无冤结。”
(二)、《老子想尔注》:
《道德经》第十章:“载营魄抱一,能无离乎?”《老子想尔注》则说:“一者道也,……一在天地外,入在天地间,但往来人躺
耳,都皮里悉是,非独一处。一散形为气,聚形为太上老君,常治昆仑,或言虚无,或言自然,或言无名,皆同一耳。”“神成气来,载营人身,欲全此功无离一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十六章:“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。归根曰静,是曰复命,复命曰常,知常曰明。”《老子想尔注》则说:“道气归根,愈当清净”,“知宝根清静,复命之常法也”,“入清静,合自然,可久也”,“道人当日重精神,清静为本”。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一章:“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;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。其精甚真,其中有信”。《老子想尔注》则说:“万物含道精”,“有道精,分之与万物,万物精,共一本”,“精者,道之别气也,入人身中为根本。”又说:“人为精车”,“精结为神,欲令神不死,当结精自守”,“夫欲宝精,百善当修,万善当备,调和五行,喜怒悉去,天曹左契,{竹卡}有馀数,精乃守之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三十章:“以道佐人主者,不以兵强天下,其事好还:师之所处,荆棘生焉,大军之后,必有凶年。”第三十一章:“夫唯兵者不祥之器,物或恶之,故有道者不处。”《老子想尔注》则说:“兵者非吉器也”,“道故斥库楼,远狼狐,将军骑官房外居,煞星修柔去极疏。但当信道,去武略耳。”又说:“以兵定事,伤煞不应度,其殃祸反还人身及子孙”,“天子之军称师,兵不合道,所在淳见煞气,不见人民,但见荆棘生”,“为善至诚而已,不得依兵图恶以自强”,“至诚守善,勿贪后威,设当时佐帝王图兵,当不得已而有”,“后值得
非道所喜”。
(三)、《参同契》:
《道德经》第十章:“载营魄抱一,能无离乎?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抱一毋舍,可以长存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十六章:“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。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含德之厚,归根返元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十一章:“故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以无制有,器用者空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五章: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引内养性,黄老自然”,“无平不陂,道之自然”,“施化之道,天地自然”,“阴阳相饮食,交感道自然”,“以类辅自然,物成易陶冶”,“自然之所为兮,非有邪伪道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八章:“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。为天下式,常德不忒。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知白守黑,神明自来,白者金精,黑者水基,水者道枢,其散各一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三十八章:“上德无为而无以为,下德为之而有以为。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上德无为,不以察求,下德为之,其用不休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四十章:“反者道之动,弱者道之用。”《参同契》则说:“反者道之验,弱者德之柄。”
(四)、《悟真篇》:
《道德经》第三章:“虚其心,实其腹”。第九章:“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”。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虚心实腹义俱深,只为虚心要识心,不若炼铅先实腹,且教守取满堂金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一章:“此两者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,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”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异名同出少人知,两者玄玄是要机,保命全形明损益,紫金丹药最神奇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六章:“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”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玄牝之门世罕知,休将口鼻枉施为,饶君吐纳经千载,怎得金鸟搦兔儿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十六章:“夫物芸芸,各复归其根。归根曰静,是曰复命,知常曰明。不知常,妄作,凶。”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万物芸芸各返根,返根复命即常存,知常返本人难会,妄作招凶往往闻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二十一章:“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,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”。第四十三章:“无有入无间,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。”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恍惚之中寻有象,杳冥之内觅真精,有无从此自相入,未见如何想得成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三十一章:“吉事尚左,凶事尚右。偏将军居左,上将军居右”。第六十九章:“用兵有言,吾不敢为主而为客,不敢进守而退尺”,“祸莫大于轻敌,轻敌几丧吾宝。”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用将须分左右军,饶他为主我为宾,劝君临阵休轻敌,恐丧吾家无价珍。”
《道德经》第四十二章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”《悟真篇》则说:“道自虚无生一气,便从一气产阴阳,阴阳再合成三体,三体重生万物昌。”
明代《正统道藏》与《万历续道藏》共有5485卷,共收经收1476种,除一少部分原属易类、起居注类、地理类、儒家类、墨家类、医家类、名家类、法家类、兵家类、纵横家类、杂家类、术数家类、别集类的数十种书被收入外,《道藏》绝大部分经书无不或多或少归依《道德经》以自尊其教(详见《四库全书·道家类·道藏目录详注·提要》)。
四、道书中所神化的“无炁肇始”、“无世不存”的老君
前文说到,对于第子的神化,在南北朝已称为“太上老君”,至唐代追尊为“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大皇帝”;但这还不是神化老子的最高峰。唐以后道教张饰老子,更为升高。最系统的要算宋代观复大师谢守颢所撰《太上混元圣纪》。“老子”不仅无限崇高,而且是具有创造和主宰宇宙一切的威力。
谢守颢认为以往的老君纪传“率多疏略”,如司马迁《史记·老子传》、班固《古今人表》、刘向《列仙传》、嵇康皇甫谧之叙高士、葛洪《神仙传》及以后之《集仙传》《总仙传》,“皆蔑裂百不具一”;还认为“尹文操编圣纪八百二十章,贾善翔传犹龙析为百篇,虽记述颇详,而枝蔓旁引,首尾失次,其间取舍,未免乖违,二三其说,览者滋惑”。实际上是他认为神化老子还不够虔诚、明确、系统,因此他“遍考三教经典传记,究其源流,仍序历代崇奉之事,编为圣纪,冠以年谱。若夫五太之初,九皇之始,真文未兆,载籍叵详,今始纂书史所载老君应世之岁月,述其年谱。”认为,“太上老君者,大道之主宰,万教之宗元,出乎太无之光,起乎无极之源,经历天地,不可称载,终乎无终,穷乎无穷者也。其随方设教,历劫为师,隐显有无,罔得而测,然垂世立教应现之迹,昭昭然若日月”。《太上混元圣纪》把老子尊崇为无世不在、屡世为王者之师的创世主、活神仙。《纪》中说:
“老君者乃元气道真造化自然者也。强为之容,则老子也。以虚无为道,自然为性也。夫莫能使之然,莫能使之不然,亦不知其所以然。不知其所以然,故曰自然而然者也”。
元气肇始,天地初立,有神人号天皇氏。老君应运降迹为天皇氏之师,号通玄天师,“正方圆上下之形,定洪荒朴略之状”,“配四海于四神,付五行于五帝”。地皇时,老君降迹为地皇之师,“分配刚柔,制定寒暑,地增博厚,天益高明。圣力无穷,神功靡测。万木甲坼,万草勾萌。羽族毛群区分于兑离之位,介虫鳞类支分于坎震之宫”。人皇时,老君博施济众,为人皇之师,号盘古先生。“三百六十之川分血脉,一万五千之策乍配偶奇,三壬三乙之神离胎于水木,六丙六辛之将孕于火风”。
伏羲时老君降世,以道弘济,降迹为师,号郁华子。“教之以画八卦,指之以分三才,助之以造书契之文,制之以代结绳之政”。祝融氏为火德之祖,时老君降世,号广寿子,教民陶冶。神农氏时老君下为帝师,号传豫子,“付之于五运,分之于时。助之以正万机,明之以辨百谷。变饮血茹毛之化,移蒉桴土鼓之音。毁穴焚巢,上栋下宇,范金合土,燔黍擘豚。制耒耜以济兆民,作陶冶以得万物。天雨粟以呈瑞,地芒稼而彰稔”。
黄帝时老君降世,居于崆洞山,号广成子,助帝以战蚩尤,“化鱼鳖为兵士以助王帝,变云霞为神祗潜扶军阵,能弭兵于涿鹿,偃戈于孤泉”,战胜了蚩尤。少昊时老君复降于崆峒山,号随应子。一号太极先生,为少昊之师,“说庄敬之典,教之顺时迎气,昭配神明。羽族呈休命之鸟,官理分九{户鸟}以统百帅。景合璧以表灵,夙衔图而示贶。悉由至道,彰此帝谟”。颛帝时老君隆于衡山,为帝师,号赤精子,“教之解纷塞兑,治国安民,涤荡九黎,陟明八凯。有龙野紫髯之凶丑,有蛇身赤发之渠魁,力拔不周,首触山碎。天低西北,致日月之西行;地亚东南,使江海东注。追呼六甲,役御百灵;训之以微言之经,教之以大顺之道”。帝喾时老君降世,居于江滨,号灵图子。敷道布化,济代为师。“谈黄庭之妙言,隐日遁月;称录图之嘉号,返邑移城。制九州之命,作六英之乐。封勾芒以佐苍帝,敕蓐收以翼白方。封岱岳而印金泥,照寰区而开玉镜。饮太活之井,游下夜之乡。”帝尧时老君降世为师,居姑射山,号务成子。讲玄德之经道,以治国于玄化。帝舜时老君降世,居河阳,号尹寿子。“谈无为之理,讲离合之经。三苗克悛,四罪咸服。百揆时序,五典谨徽。怀明神以珠,赐照华之王。”
夏禹时老君降世,居商山,号真行子,“克匡王道,爱作帝师。谈德行之经,行为国之法。”商汤时老君降世,居潜山,号锡则子,“权离左极,下为王师。说长生之经,体自然之道。”
以上只是说老君分身下降,随世立教,事竟则隐,故无在世诞生之迹。至高十八世王阳甲践祚之十七年,老君才是“分神化炁时”下丹,投胎托孕于“玄妙玉女”,经八十一年,于武丁九年二月十五日降生。《混元圣经》以此为老君最早的诞生之迹的纪传。
辛纣时老君降于岐山之阳,号燮邑子。周文王为西伯,召为守藏史。
周武王时迁老君为柱下史。周成王时老君仍为柱下史,号经成子。授道周公,乃游西极大秦竺乾等国,号古先生。周康王时老君复归于周,号郭叔子,复为柱下史。周昭王时老君西过函谷关,传道关令尹喜,授以《道德五千言》。西去化胡,“远适流沙,长移犷俗及身毒罽宾之国,教烦陀阿柱之王”,“于阗国西五百里之毗摩寺,云是老子化胡之所也”。周穆王四年,老君复降中国,东游扶桑会大帝,校集群仙,遂游西海至苏邻国,号为大光明使,寻即复升天。周夷王时,老君与玄古三师降于蜀绵竹之三学山,授李真多以飞升之道。周厉王时降于楼观,授道士宋伦以中景之道、通真之经,并灵飞六甲素奏丹符。周宣王时老君降于渭川,告以岁星北移,周室将衰。周平王时老君复出关,开化诸国,至西海流麟等洲,复还中国。周敬王时,孔子谓南宫区叔曰:“吾闻老聃博古赅今,通礼乐之原,明道德之归,则吾师也。今将往矣。”遂至周见老子。周夷烈王时,老君还秦,秦献公授馆致礼,问以历数;老君出散关。周显王时老君东还,游赤城蒙山,重过扶桑,校集群仙,已而隐于嵩山太室少室。周赦王时,老君与尹喜诸仙西游女儿鸡头天柱,复出散关,遂升昆仑,还紫微上宫。
秦始皇时,老君降于楼观南之老君祠,“授帝以鬼林经策使鬼神之符”。
汉文帝时,老君降于陕河之滨,号河上公,亦曰河上丈人。授帝《道德经》。汉成帝时,老君降于琅琊曲阳,授于吉《太平经》。汉明帝时老君再降,“授于吉真人一百八十戒”。汉安帝时老君降于泰山,“召江夏史刘图校定天下簿籍,因示菲福报应之事”。汉顺帝时老君降于蜀之鹄鸣山,授天师张道陵《正一盟威》秘箓、《太清中经》九百三十卷、符文七十卷,又授三洞众经及超度九祖斋直之法。汉桓帝时老君降于成都,授张天师北斗削列注生之法、制六天斩邪文。汉灵帝时老君降于天白山,授仙人葛玄《上清》、《灵宝》、《大洞》等经及三箓七品斋法、劝戒法轮转神入定等经。
北魏明元帝时老君降嵩山,授道士寇谦之“天师”之位,赐《云中音诵新科之诫》二十卷,命其清滞整道教,辅佐“太平真君”(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。)太武帝初继位,老君复降嵩山,命寇谦之授帝“太平真君”之号。
隋炀帝时老君降终南山,语山人李淳风以唐公李渊受命之符。隋末老君隆山西浮山附近之羊角山,现形语道士吉善行,说李渊将作皇帝,并自认为李氏之祖。唐高宗时亲祠老君,绘图像,上尊号“玄元皇帝”,圣母为“先天太后”。唐玄宗时老君降于丹凤门外,语田同秀曰:“我昔日入流沙,藏一金灵符在尹喜旧宅,可奏帝取之”。又降太白山,语山人王玄翼以宝仙洞有妙宝真符。唐懿宗时有贼欲劫太清宫,老君降世,乘空而行,须臾黑雾迷漫,贼迷路自相践踏。
宋真宗时,上老群尊号“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”。徽宗时老君乘白马驾祥云降于茅山玉晨观,授梁光映《天童经》。
《混元圣经》咸书于宋,故截止于宋。宋以后道教宣扬老君显灵降世的宗教传说也不少。如明洪武七年(公元1374年)薄关清阉居士令狐璋所传《太上老君历世应图》(今存成都二仙阉退隐王伏阳重刊本),载“混元垂教,上下数千年已往之迹”,共为八十一化,即:(一)起元始,(二)运自然,(三)现真身,(四)秉教法,(五)受玉图,(六)登位统,(七)历劫运,(八)造天地,(九)诞玄灵,(十)变真文,(十一)垂经教,(十二)撰灵篇,(十三)为帝师,(十四)置陶冶,(十五)赞元阳,(十六)教稼穑,(十七)始器物,(十八)居崆峒,(十九)传经蕴,(二十)说道德,(廿一)资宝文,(廿二)遗盘古,(廿三)降圣迹,(廿四)隐柱下,(廿五)弃周爵,(廿六)刻木羊,(廿七)临罽宾,(廿八)化国王,(廿九)集圣众,(卅)演金光,(卅一)起青莲,(卅二)跨神龙,(卅三)摧剑戟,(卅四)说浮屠,(卅五)降外道,(卅六)藏日月,(四十)显诸国,(四一)遍天竺,(四二)开摩竭,(四三)示胜相,(四四)试徐甲,(四五)度关尹,(四六)会青羊,(四七)窥天垣,(四八)锡妙方,(四九)谕冲举,(五十)授真经,(五一)叹犹龙,(五二)教卫生,(五三)训阳子,(五四)谭天地,(五五)诏沈羲,(五六)付鬼林,(五七)解道德,(五八)授道像,(五九)游琅琊,(六十)校图籍,(六一)盟威箓,(六二)说斗经,(六三)授大洞,(六四)拯民灾,(六五)饬教戒,(六六)创安化,(六七)光醮坛,(六八)皇天原,(六九)柱像文,(七十)庆玉像,(七一)彰灵宝,(七二)现朝元,(七三)颂流霞,(七四)刻三泉,(七五)云龙崖,(七六)应帝梦,(七七)居玉堂,(七八)履白莲,(七九)明崖璧,(八十)殄庞勋,(八一)愈恶疾。第五“化”,都有奇诞的宗教传说故事,生动而富有浓郁的宗教情感,“老子”已经完完全全是“神”,而不是曾食人间烟火物的“思想家”了。
总之,“老子”一天比一天神威、显赫,高居“太清”之境,主宰宇宙的一切。
结语
春秋战国之际出现的《老子》,只是一本卓越的哲学著作,作者老聃(李耳)也只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。尽管《老子》是哲理的定期,闪耀着智慧的光辉,老子皓首银须,{辶豚}世养寿,有几分神秘色彩;但《老子》毕竟是世人著的书,不是天书,老聃是人而并非天神。可是意识形态领域的历史演变,却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么单纯和简单。《老子》居然会变成了道教的圣经,老聃竟然被抬上了最高天神“三清”的宝座。书有了神圣的灵光,人也绕上了熠熠的灵光。从地上到天上,从世俗到彼岸,其书其人经历了复杂的异化过程。在客观历史事实面前,我们不能不承认《老子》与老聃对中国社会各方面的影响实在太大了。在中国,古往今来,几乎没有另一本书、另一位哲人能同“老子”比较其神圣性,即使如《论语》与孔子也还没有被神化得那么崇高。人们吸吮《老子》智慧的浮汁,敬仰着老聃高尚的人格风范,各人因其政治、经济地位、文化素养之差别,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它、运用它、发挥它,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在宗教领域,其书其人经过宗教的演绎,变成了圣经与天神。